她战战兢兢抬眼时,正撞见少年郎君执卷倚窗的模样。
晨光为他镀上毛边的轮廓,却化不开眉宇间的霜色。
最骇人的是那双眼,琥珀色瞳孔里浮着层琉璃似的冰壳,仿佛看人时都要隔着三寸厚的冰层。
芷兰这才发现满室藏书皆悬空浮着,纸页无风自动的沙沙声里,她瞥见某卷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桃花——在这呵气成冰的腊月里显得格外诡异。
锦书突然拽着她疾退三步,芷兰的膝窝撞上青铜暖炉才惊觉,小公子方才坐过的蒲团竟已结满霜花。
那碗参汤早凝成冰坨,表面浮着层细碎的六棱冰晶,宛若谁撒了把星辰碎片。
暮色吞没最后一缕天光时,芷兰抱着空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。
姑奶奶房里的李嬷嬷等在角门边,往她手里塞了个鎏金手炉。
“可瞧真切了?”
老人浑浊的眼珠映着雪光,“那位可是三百年没出过院门。
如果不是姑奶奶,你这一生,只怕都是最下等的仆役,该怎么回报姑奶奶的恩情,你应该懂的。”
芷兰浑浑噩噩点头,袖口不知何时沾了片梅花瓣。
她盯着这抹艳色,突然想起小公子翻书时,那截苍白手腕上淡青的血管——像极了冰层下冻住的溪流。
三百个春秋在指间流过,檐角的冰棱融了又结。
那一年的第一次见面,也是几百年来的最后一次见面。
似乎真的只是自己的幻听,小公子那样一个清冷的人,怎么会发出那样的笑声。
芷兰消失在月洞门后,团团才从太湖石阴影中踱出。
少年郎君月白锦袍的下摆沾着夜合欢花粉,行走时在暮色里拖曳出星屑般的轨迹。
“好险,差一点就被发现了。”
绵绵从袖中掏出琉璃珠,霞光映亮她鼻尖细密的汗珠。
“是啊,以后可得小心了,你的存在,不能让任何人知道。”
暮色将青瓦屋檐染成淡紫色时,荷塘边的石灯笼次第亮起,暖黄光晕在涟漪间碎成跳动的金鲤。
绵绵赤足坐在浮萍簇拥的老木桩上,翠色裙裾浸在水里,随波荡开的褶皱中竟游出几尾半透明的鲤鱼。
团团正踮脚折下片荷叶,叶缘滚落的露珠坠入水面,叮咚声里绽开一圈发光的涟漪。
“桃桃来当艄公!
“绵绵突然转身,腕间银铃震碎塘面月影。
桃桃兴奋地扑进浅滩,用鼻尖顶着荷叶船转圈,惊得睡莲丛中飞起流萤万千,恍若有人撒了把星子入水,垂落的莲子叮叮当当撞出清越曲调。
桃桃突然纵身跃入深水区,蓬松尾巴拍起的水花在空中凝成虹桥。
两个孩童嬉笑着跳上荷叶船,绵绵用裙裾兜住漫天流萤,缀成盏晃晃悠悠的灯笼,团团折了根柳条作马鞭。
小舟破开铺满星辉的水面,惊得荷叶丛中窜出群蓝翅蜻蜓,翼膜上还沾着月光的碎银。
朵朵提着素纱灯追到塘边时,正见小舟驶入藕花深处。
桃桃狗刨式游在船侧,头顶顶着个莲蓬改造成的斗笠,每划动前爪便推开层层发光的波纹。
团团摘下朵墨色睡莲倒扣在水面,睡莲旋转着,托住坠落的流萤成了盏浮灯。
芷兰提着食盒路过九曲桥时,整个荷塘突然泛起雾霭。
面对此情此景,芷兰心中的疑惑更甚。
晨光攀着藤蔓爬上露台,将青瓷茶具镀上柔金。
绵绵赤脚蹲在芭蕉叶旁,翠色裙裾沾满草露,正用银匙小心刮取叶心凝着的晨露。
每滴露水落入白玉盏时,竟泛起虹彩涟漪,转眼凝成珍珠似的银丸。
团团伏在石栏边摘忍冬花,黛蓝衣袖被藤刺勾破也不恼,反将金黄花苞串成璎珞,趁桃桃打盹时套上它的脖颈。
“要煮星星茶啦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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