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赵承渊提起外祖,赵玄的眼神倏而闪过一抹冷意,这么多年父皇始终偏爱赵容,赏赐给赵容的金银细软合计起来只怕比他贪的这些多得多,他是贪,可凭什么赵容可以光明正大地拿着父皇的赏赐去挥霍邀买人心,他一个无母族可依的太子却要凭着紧巴巴的俸禄来维持太子的体面、笼络外祖的旧臣,这些银子,最后还不是用来填了信州府的盐税么?
怎么父皇只怨怪他虚报人数贪污赈灾款,不去追查是谁让信州府盐税多年亏空,难不成,因为淑贵妃一人,便要连带着宽容放纵柳家上么?
赵玄想起身在后位却无半分皇后体面的母后,也想起两鬓斑白还要备受君上猜忌的外祖,唇角抿得愈来愈紧。
大殿内静默得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下来,赵承渊看不清赵玄的神色,怒意愈发激荡。
他膝下一共就三个皇子,二皇子身体不好早早过世,最疼爱的三皇子在生辰宴上闹出丑闻,一向最懂事听话的太子竟贪污赈灾款,他费尽心思才坐上的皇位,难道就要断送在这两个孽障手中么?
赵承渊越想越生气,胸口剧烈起伏着,望着天井投下的光束眼前阵阵发黑,竟就这样倒了下去,广袖扫落桌上堆叠的奏章,啪嗒啪嗒掉在他明黄的衣摆上。
王内官见状赶忙上前扶住赵承渊。
“陛下,陛下?快传太医!”
赵玄也震惊地从地上起身,冲到赵承渊身边。
“父皇,父皇请息怒,都是儿臣的过失。”
赵承渊艰难地喘了几口气,睁眼睨了赵玄一眼。
“德禄,宣朕的旨意,德州府知府革职查办,太子私德不修,欲毁朝纲,暂削其监国之职,罚俸一年,书罪己书一封以慰德州百姓,罪己书写完之前,也不必出东宫了。”
赵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皇,却见其已闭上了眼,面色疲倦,似是一句话与不肯再同他说。
赵玄还想再说什么,王内官却冲他摇摇头,沉默良久,他才朝男人微微拱手。
“儿臣领命。”
他转身,离开玄武殿,却在门边迎上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太医,那是张生面孔,长相不算年轻,但提着药箱的手却带着年轻的苍白,宫中任何人见到他都要因为他储君的身份而停下行礼避让,可或许是天子情况紧急,这次前来的太医没有朝他行礼而是直接朝着龙椅上的男人疾步而去。
赵玄脚步微顿,却瞥见光束后,赵承渊双眉紧蹙地靠在椅中,整个人就像是风中萎顿的落叶,慢慢流逝着生命。
在他的记忆中,父皇英姿挺拔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,无论是狩猎还是公务,父皇都宛如一尊不可撼动的天神。
可现在,他发现曾经的天神也不过凡人之躯,同样会经历生老病死,仿佛只要他想,随时可以推倒摇摇欲坠的父皇,成为新的、受人敬仰的天神。
……
是夜,东宫流萤小院。
半支的窗牖外吹进微凉的风,裹挟着浅淡白梨香气,少女坐在窗边,袖上倒映着袅娜的花影。
不知不觉已经五月了,再过三个月又要到中秋了,江岁华垂睫拨弄着颤巍巍的梨花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云蝉从门外进来时,手中端了一碗甜羹,她将碗盏放到桌上,才自顾从腰间解下鼓鼓囊囊的荷包摆到榻上。
“姑娘今日不在不知道,厨房里竟不知何时多了只猫,刘管事的将它提出来时被掸了一身的灰呢!”
少女笑嘻嘻说罢,又将荷包解开,从里面掏出来好几卷彩色的丝线。
“后日便是端午了,奴婢找了些彩绳来编穗子,多余的还可以编两个兜子用来网鸭蛋,姑娘您瞧,是不是很好看?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